“……”
小女孩说着，摸索着，想碰到他，血很快沾到衣服和脸上，花里胡哨。
“算了，我自己来，”红蝎向后缩了下，低声说。
于是小姑娘就花着一张脸笑起来了。
药很好用，血很快止住了。红蝎也感到生命一点点回到身上。
他微微支起身体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什么为什么？”
“……”
“我娘说，爱吃甜品的都不是坏人哪。”
一个月后。
“老板，钱放这儿了。”
“老板，有点事先走。”
“老板，我下次再来……”
老板苦笑，眼光扫过手里的铜钱，空荡的柜台和剩下的饭菜，落到门口：“欢迎光临。”
进来的是两个人，很不搭调的两个人。
高大，面容冷酷，半长不短红褐色头发披散在肩上的男人，还有才到他腰际，肮脏，瘦小，拄着竹杖的小女孩。
然后两人一同坐在柜台前面，男人的长腿踏着地，女孩的腿悬在那里摇晃。
“杏仁豆腐，”红发男人伸出两根手指，代表数量。
“就来。”
不久工夫，凝脂般细白的两碗端上来，满屋都是杏仁独特的香气。
两人很同调地拿起汤匙，送到嘴里，又都慢慢地含了一会。
“要是有人让你杀我，你也会立刻同意吗？”小姑娘突然问。
“当然不，”她身边的红发男人眼睛埋在碗里，“我会先问价钱……”
月亮升起的时候，白日里无限繁华的龙胆京，也会慢慢安静下来，街上的行人从车水马龙到涓涓细流再到零星的几个，各个铺面将灯熄掉，关上大门，再加一把粗木的门闩，远望过去好像一列星星突然灭了。
然而，这对我来说却是一天的开始，叮叮当当地整理炊具，噼噼啪啪地添柴加火，将陶制的砂锅放在灶旁让它里面的粥一直温热……直到远方的梆子传来第一声初更，吱呀呀地推开木制的拉门，不早一秒，也不晚一秒。
你想听江陶客的故事，上次要讲没有讲？
啊，那个，实在不好意思，再爽约一次，就一次，这会儿我实在很想讲下面这个故事。
冲虚道长是万法山庄的宗主，当今武林德行武艺都拔尖的长者之一，同时也是个爱吃茄子的客人。
这个故事是关于茄子，还有苦瓜的。
今天的夜晚是冬日里难得的暖和，天井石槽里的水面薄冰只轻轻的一层，店里的人也格外多些。唧唧喳喳，聚了半面柜台。
老板这会儿不忙，坐在柜台里，看一份雕版的“百晓时集”——武林里每月新鲜事的讯息集合，常托名百晓生所做，消息真假不论，打发时间倒是最好，这期有则重磅消息：“孤狼剑”吕天齐被发现一个人死在荒野，因此这一期时集一出来就被抢购一空了。
“也不算意外吧，本来他仇家就不少，自从老婆跑掉，他又成日酗酒，迟早有这么一天的，”一个食客道。
“啧啧，可惜了，江湖排的进前十的高手啊，下场就这么凄切，”另一个道。
“那能怪谁，还不是他自己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性子。说来讽刺，他还是万法山庄出身的呢。”
“还有这事？万法山庄招牌是剑阵，最讲团队合作，怎的养出一匹孤狼。”
“他在万法山庄时就已经桀骜不驯，惹事生非了，听说那时他剑法是山庄第一，却硬是没人愿意跟他组一个阵，当时的师父怜才，多次维护他，到最后也受不了，将他逐出师门了，”
几人聊着，门开了，进来一个四五十岁道人，穿一身宽大道袍，面目祥和宽厚。
众人看过去，突然一窝蜂起哄：“道长，今天茄子卖完了喔。”
“你们这些人，看道长人好，就跟人家开玩笑，”帘子摔开，老板从里头出来，笑嗔了一句，又转向道人，向前伏在柜台上，“道长今天吃什么口味，红烧？酱焖？油炸？鱼香？”
道人温和一笑，施礼道：“唔，蒜烤的好了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
老板折回厨房，挑了一个最大的茄子，表皮紫得发黑，饱满光泽，利落地从中间破开，摊成一个平面，在剖面上轻划几刀。然后细细地刷一层油，均匀铺上蒜末盐巴和蜜汁调成的酱料，放去炭火上烤。
很快，长茄的表皮变得金黄，内瓤变得松软，表面的汁水冒成阵阵气泡，蒜末烧熟的味道充满整个小屋。
“好香。”
“是啊。”
“老板，给我也来一个，”方才聊天的食客纷纷抽动鼻子，说。
很快，五六份烤茄子被端上来，客人们风卷残云，片刻都只剩焦香的外皮。
“好吃，冲虚道长，我们是托你的福了，”一个包头巾的食客笑道，“我每次见你都点茄子，有这么爱吃么？”
道人笑笑：“也不知怎么，从小爱吃。”
“我倒是一直不太明白爱吃茄子的人，”旁边有人微醺，突然探头插话道，“爱吃茄子的人到底是喜欢什么味道？茄子用酱去焖，吃到嘴里的是酱的味道，用辣椒去炸，吃到嘴里的是辣椒的味道，现在用蒜泥去烤的话，其实让大家觉得好香的也是蒜的味道而已。所以茄子本身难道不是没有味道的吗？”
道人的手一抖，脸上浮起有点尴尬的笑容，半天没有说话。好在那人也只是随口一问，并不追求答案，转过去跟其他人嘻嘻哈哈了。
……
过了一会儿，先来的食客都吃完散了，剩下道人和老板两个在屋里。那本“百晓时集”散在桌上。
道人伸手翻看，怔了半天，道：“吕天齐原来还是我们万法山庄的人，你知道么。”
“刚听他们聊天时提过。”
道人不说话了，过了一会，才又开口：“给我来杯酒吧。”
老板有些讶异，因为冲虚道长从未点过酒，但还是满上了。
道长饮了一口，看得出量浅，脸很快红上来。屋里又沉默了一阵，安静得有点异样。
然后他突然道：“今儿不知怎么了，总想起以前的事儿来。刚才那人说的，三十年前，有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。”
